倘說明清兩朝被列入“誨盜誨淫”范疇的文學作品,中國四大名著之一的《水滸傳》首當其沖。尤其是到了清代,它更是作為一部“奸盜詐偽之書”被嚴令查禁。作為一代英才,施耐庵寫《水滸傳》,雖說是取材于宋,但不只是宋朝的事,而是中國漫長封建社會的現(xiàn)實反映,處處生動地描寫官員的貪婪殘酷、下層百姓走投無路的反抗,尤其是金圣嘆腰斬《水滸傳》刪去了后三十回中“招安”的內(nèi)容,只剩下造反的故事、叛逆的火種。這也是順治年他罹禍被殺的主要原因。 據(jù)明人記載:從保存下來的老滿文木簡可知,“努爾哈赤好看《三國》《水滸》兩傳,自謂有謀略”。而一旦入主中原,愛新覺羅氏力圖天下太平,穩(wěn)坐龍椅,當然容不下以“官逼民反”“逼上梁山”為主題的《水滸傳》。康熙五十三年(1714),禮部頒布了禁毀包括《水滸傳》在內(nèi)的“淫辭小說”法令:“凡坊肆市賣一應(yīng)小說淫辭,在內(nèi)(京城)交與八旗都統(tǒng)、都察院、順天府,在外(外。┙慌c督撫,轉(zhuǎn)行所屬文武官弁,嚴查禁絕,將板與書一并盡行銷毀,如仍行造作刻印者,系官革職,軍民杖一百,流三千里。市賣者杖一百,徒三年。該管官不行查出者,初次罰俸六個月,二次罰俸一年,三次降一級調(diào)用。(《圣祖仁皇帝實錄》)”這一法令后載入《大清律例》。 乾隆十九年(1754)初,廣東東莞莫信豐和增城王亮臣分別聚眾起事。七月,直隸、山西又相繼奏報邪教案。乾隆帝將民風惡化而入幫入匪,歸結(jié)為受到了《水滸傳》的不良影響:“如愚民之惑于邪教,親近匪人者,概由看此惡書所致。(《高宗純皇帝實錄》)”隨之,吏部轉(zhuǎn)呈福建道監(jiān)察御史胡定的一份奏折,云:“閱坊刻《水滸傳》,以兇猛為好漢,以悖逆為奇能,跳梁漏網(wǎng),懲創(chuàng)蔑如。乃惡薄輕狂曾經(jīng)正法之金圣嘆妄加贊美,梨園子弟更演為戲劇,市井無賴見之,輒慕好漢之名,啟效尤之志,爰以聚黨逞兇為美事,則《水滸傳》實為教誘犯法之書也。”胡定在奏折中重提康熙五十三年禮部頒布的“禁毀坊肆賣淫詞小說”法令,提出必須嚴加查禁:“臣請申嚴禁止,將《水滸傳》毀其書板,禁其扮演,庶亂言不接,而悍俗還淳等語。查‘定例’,坊間書賈,止許刊行理學政治,有裨文業(yè)諸書,其余瑣語淫詞,通行嚴禁,違者重究!鼻∨I:“如愚民之惑于邪教,親近匪人者,概由看此惡書所致。(《高宗純皇帝實錄》)”同治七年(1868)2月,丁日昌任江蘇巡撫第二年,就上奏折,要求查禁焚毀“淫書”“以端士習而正民心”。得到恩準,4月便公布了兩批禁毀書單,共計268種,其中列有《水滸傳》。丁日昌認為“近來兵戈浩劫”源于“此等逾閑蕩檢之說,默釀其殃”。 在《水滸傳》中,唯一給人溫暖的是民間的那種情感,即扶貧助弱。官家把那個社會生態(tài)破壞殆盡,人民必然自救,輿論稱之“俠義”,其實就是人心。值得一提的是,清代出現(xiàn)了一部與《水滸傳》題旨對峙的作品《蕩寇志》,作者為俞萬春。他認為《水滸傳》把犯上作亂者寫得可親可敬、官員寫得可恥可憎,“與時代不合”。他反其道而行之,寫朝廷如何剿滅梁山造反者以彰顯衛(wèi)道理念。 當然,直面清廷的查禁,還是有清醒者予以抗爭的,如劉廷璣說:《水滸傳》“以言文字,誠哉奇觀。然亦在乎人之善讀與不善讀耳。不善讀《水滸》者,狠戾悖逆之心生矣。(《在園雜志》卷二)”近讀著名學者王元化《思辨隨筆》,其第115則提及《水滸傳》卷首金圣嘆寫的三篇序文,尤其是寫給他兒子釋弓讀的“序三”。他認為:天下的禁書,無論文網(wǎng)如何森嚴,鉗制怎樣厲害,“即欲禁亦豈可得”?禁止“不可禁”的書,再沒有比這更愚蠢更笨拙的事了。王元化評論:“盡管金圣嘆批《水滸》時流露出不少偏見,也說了不少昏話,但他對于禁書的見解,不僅高出迂腐短見的大人先生,也高出當時許多統(tǒng)治者! 胡適在《中國章回小說考證》中對《水滸傳》以文學價值審視,作出了客觀的評價,認為它“在中國文學史上占的地位比《左傳》《史記》還要重大得多”。盡管清代屢屢查禁《水滸傳》,但據(jù)不完全統(tǒng)計,從順治至同治231年里,這部“奇書”還是刊印了22次。 |
GMT+8, 2025-4-19 10:23